把石冲和姜杰的作品放在一起做展览,是很有创意的想法。不独是因为两人都对人体感兴趣,一个是布面油画置于墙上,一个为架上雕塑占据空间,并且作者性别身份相异,这些东西正好构成有张力的对比关系;更重要的是,两人创作中具有共同的精神焦点,即对于生命、对于生命体、对于生命体存在的感动与怜惜。
石冲一直以精确的写实技术著名,其作有很强的观念性。在他那些以行为艺术作为造型起点的创作中,保存着以写实方式模拟特殊现实的异质性,因而能够把观众心理导向人像背后的精神拷问。石冲之所为,是要在写实中置疑写实,在写实可能发生的观念变化中穿越写实绘画固有的意识形态惯性。其《物语系列》也是这种尝试,只不过不同的是石冲用“水、空气”来阻隔对“身体”的直视。从现实性讲,画面表层仿佛是隔距对象且布满水迹的玻璃板;但从语言表达上看,这里却留下作者发挥想像、创造力和精神指向的空间:他可以把对象处理得清晰或者模糊,也可以把背景处理得真实或者虚幻,而这种意象化的人体突然遭遇水痕溶滴的任意侵袭,显然处于被破坏的陌生化状态之中。而石冲借此要破除的,正是日常视觉在女人体上寻找的圆满、完美和不愿坦然承认的色情。那些斑驳如伤痕、虚拟而溃散的人影,让我们在物质与语言的冲突中感到紧张和焦虑,我们不得不向没有深度的画面要求精神深度——在石冲的画前,精神的失落与寻觅相通而并存。
无独有偶,姜杰作品在表层处理上也极富吸引力。过去她一直采用易碎的材料来塑造壳体人像,用丝线、薄膜、灯光等轻质物品,布置成充满梦魇的装置场景,其间表达出一个女性艺术家对于婴孩充满爱怜与痛惜、也充满诧异与戒惧的特殊生理反应,并以此沟通观众深层的生命意识和敬畏心理。她的架上作品,仍然把塑造对象空壳化,她创作的孩童,不管是忧伤木然,还是惬意舒展,其形体都特别光洁,光线如流水般滑过,如精细的瓷器,仿佛一碰即碎。而非真实的色彩处理则强化了这种轻薄的壳体感,再加上这些人像往往置于透明玻璃之上,在精致鲜亮的视觉感受中,隐隐透出易损易毁的不安全性。正是美好中潜伏的危机感,使姜杰能够赋予柔弱稚嫩的形象,以艺术语言而非外在形式的张力,并具有十分敏感而不露声色的心理暗示性,让人不能不对这些新生的生命产生同情和怜悯。
对于人的脆弱与存在,我始终记得数学家巴斯卡说过的一段话:“人类只是一棵芦苇,原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,但那是一棵有思想的芦苇。用不着全宇宙武装起来把人类轧碎,一股气流,一滴流水,足以灭亡他。然而,即使宇宙轧碎他,他也比灭亡他的宇宙高贵: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,知道宇宙的优势,而宇宙却什么也不知道。”——艺术始终是向死而生的冲动,石冲和姜杰对于毁灭的表达是令人震惊的。艺术只有在敢于直面破坏的精神朝向中,才能重新开启生命体验的新的可能性。就这点而言,石冲和姜杰的作品的确是很好的案例。
是为序。
2006年11月9日
于四川美院桃花山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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